柒
我居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在阳光下站了很久了。
这对我来说是不可容忍的,是对黑夜至高无上的背叛,我听见她在我的心里嚎哭……我慌忙退进屋去,不愿再伤她的心。
我重重地摔上滑门,空气炎热而窒闷。我意识到:阳光没有腐蚀我。
并且它是那么温暖明亮。
黑暗散开了一些。非常明显,现在在我身边的几乎只是一团团黑色的雾气了。像无家可归的人,像四处流浪的传道士,轻轻地萦绕,上升,沉淀。破夜的只能是光,光照进了他的心吗?为什么呢?
“哈哈!”
命运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我意识到我的语气有点暴躁。
“哎呀,你不是很喜欢黑暗吗?”
我不否认,承认了又有点奇怪。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我不感到饥饿,也不感到干渴,却有无处不在的孤独。与命运交流太过沉重,我的爱人的内心世界给我无边的孤寂。黑暗在渐渐地消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仍然希望他照顾好妹妹,与父母和谐相处,尽量完成家务。如果这对他来说是忍辱负重,我将在见到他的时候致以最诚恳的歉意。
“怎么不说话了?”
我觉得命运越来越聒噪。如果命运不再是女神,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对不起……”
“不必对我道歉。”命运的声音冰冷铿锵,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或许这揭开了命运的轻柔面纱,露出底下被夜露沾湿的钢铁。“我认识你没有多久,尽管我一直主宰着你,但因为我主宰每一个人,所以我对单一的个体没有深入的了解。”
我直觉要发生什么,我挺直了背。不向命运低头……无论它欣喜还是暴怒。
“是时候决定你的我了,”命运说,“顺便决定你们的我了。”
“你要我怎么样?”
“问你几个小问题。”
……
命运好像会措辞,命运好像会纠结;抑或是驼背的政客发言前的自得。
“你愿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把他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驱逐出去吗?”
“你愿意离开我,从而与他相见吗?”
“你愿意离开周围似有似无令人烦恼的、好像傍晚的黑暗吗?”
“你愿意重新戴面具,回到人间去面对恼人的境遇吗?”
“你愿意承受生活的巨大压力吗?”
“你愿意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度过余生吗?”
“你愿意让他永远留在你的身体里,毁坏他原来的人生,得到你的人生吗?”
“你愿意看着他一点点改变,或许会成为你的样子吗?”
“你愿意被剥夺吃饭,喝水,睡觉,与人交谈的权利吗?”
“你愿意……你愿意……吗?”
命运问了我许多问题,我不觉得吵。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很尖锐,都让我濒临崩溃。我依然相信命运,依然相信……我是你最虔诚的殉道者。可你现在向我发起了疑问,你要看到我什么模样呢?
“不,”我说,感到脸颊有点湿润,“不,我不要回去。我要一辈子呆在这儿……”
“傻子。”
命运咯咯咯地笑了。
“你忘记了我说过的……”
一切都模糊了,黑暗都模糊了。我绝望地抬起头。
“我喜欢奇妙的我……”
你骗我,你骗我!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我就回来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很自然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就看见了我的在熹微晨光里的姐妹们。我后颈的皮肤被我的姐姐,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托着。坐在另一边的是我的妹妹,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精致得像个洋娃娃,让人心疼的姑娘。我笑了出来;还好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夫妻,周围也不是整洁得像精神病院的房间。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们。”
她俩很吃惊似的,“我也爱你,”她们说,“万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