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我的孩子,你醒啦。”他们一起说。
是中文,是中/国/人。我能熟练地说汉语,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我费力地回想着。
“……唔,嗯。”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你本来要练琴的呀。”女人说。
“琴,什么琴?”
“钢琴啊!你不是坚持买来了吗,也坚持练习吧。”男人说。
“好的,我刚怎么了?”我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突然晕倒了,不知道什么毛病。”女人说。
“怎么回事……”
“明天去医院看看吧。”男人说。
“现在几点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
“怎么跟我说话呢,”他们一起说,“凌晨两点了。刚才我们听到动静,就上来了。”他们穿着睡衣,眼皮耷拉着,眼睛盯着我。
我不记得有发出很大声音,不过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礼貌、安静而勤奋。他的父母呢,长得一模一样;父亲穿上女装是姊妹,母亲穿上男装是兄弟。
“……呃……谢谢?我没事了,你们忙去吧。”
我拿出了自己面对编辑时最礼貌的用词,他们还是带着不满意离开了。我立刻关掉了灯。
黑暗慢慢包裹了我。
我抱住自己的肩膀,感到前所未有的疑惑与惶恐。这时又有许多思绪冒出来。我的内心像被什么入侵了。我想快点结束这种局面,我捕捉了一段;我想这可能有点微妙的用处。
“命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在哪里呢?现实中的我现在怎么样呢?谁住在我的身体里呢?”
我勉强笑了笑,哦,他也跟我一样茫然无措一无所知吧。一连串问句像我凝视池塘的时候冒出的气泡,缓缓的,晶亮的,浮现到水面后全部消失。但它的后继者络绎不绝。
知道能了解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想法后我还是有点紧张。我想动脚趾,动的是大腿;我想动头,动的是手指。
我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我的脚趾磕到了床柱。很疼,但我没去看看。我想找张桌子坐下来写书。
我抖着手拉开了灯。我需要它,我咬牙想着,慢慢坐在书桌前。我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深蓝色的本子,从侧面看它是一面金色的镜子。
我伸手从桌上的笔筒抽出一支笔,笔盖的声音让我一哆嗦。我翻开本子,还好,这本漂亮的本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我拿起笔,写下“夜新娘”。
我忍受着灯光的照射,写着黑夜的颂歌。
四周依然一片漆黑;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与命运聊天。我说:“命运,你有其他的名字吗?叫你的时候有种沉重感。”
“哦,”命运说,声音清雅,“你们还管我叫什么?”
“宿命,”我说,“形容词有命中注定、听天由命、尽人事知天命……”
“你喜欢怎么叫?”
“命运。”
身旁的黑暗仿佛流动了一瞬;是命运在抚慰我吗?
“我的名字里一定有个‘命’字,这也是我。”命运的声音变得空灵而缥缈,“希望这样不会让你有沉重感。”
“谢谢你。”
“现在你可以问问题了。这次的时间长一些。”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因为我。”
“我怎么跟我的兄弟交流?”
“他能听见你的心声,但不能回应你。你能进入他的内心,但不能左右他。”
“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见面?”
“嘻嘻。”
命运居然笑了。笑声娇俏,好像风铃相撞。
“我喜欢奇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