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阿尔法

他见的越多,怀疑的东西也就越多。对各种人进行考察时,他常常发现,勇敢无非就是大胆一点,谨慎其实是一种胆怯,豪爽则是狡黠,公理实际上是罪行,文雅那是愚蠢,诚实只是基本素质。奇怪的是,好像这是命运安排好了似的,他又发现,真正诚实、文雅、正直、豪爽、谨慎和勇敢的人,是得不到人们的任何尊敬的。

【露中】东至

·谨以此文对我的朋友阿云的生日表示祝贺
·文不对题
·戛然而止
·语无伦次


  金。
  向日葵是这个颜色。伊万的头发也是这个颜色。但伊万的头发金得很恰当,很合适,很舒服。不亮,不淡,不浓,不重。王耀恰恰最喜欢这个颜色。
  所以在这个俄/罗/斯学生推门进来的一霎那王耀老师竟然停下了讲课,看向门口。
  太漂亮了,值得惊叹。
  而伊万呢,他以为自己的迟到让老师很生气,所以老师才蹙起眉,直勾勾地瞪他。
“对不起,老师!”
  这是伊万对王耀说的第一句话。不平常,不特别,不惊天动地,不死去活来。仿佛就在最最低沉的声调里,流露出抵死缠绵的缱绻。
“请进。下次不要这样了。”
  王耀老师可不知道这个按下了他暂停键的学生到底除了外貌有什么特别。于是他转转心思,晃开了眼,继续讲课。只是讲给谁听,此刻就有不同了。
  下课后等同学们都散尽了高大的斯拉夫人堵在门口。唉,明明看起来像个乖孩子。王耀叹了口气,捏了捏手里的文件夹,说:“哎,同学,你迟到这么久是你不对,你……”
“我知道呀,老师。老师扣我的学分我也没意见。但是呀,老师能不能不要告诉万尼亚的家长?”
“万尼亚同学,马上就要考试了,这门科目的分是万万不能丢的,你的家长应该也很重视。如果你迟到有理由,那去跟你家长解释吧。”
“老师……”王耀讶异地看着这个身形像个男人的男孩脸腾地红起来。“哇,你怎么了?”
“万尼亚……不是随便叫的。”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名字呢……你就是那个新转来的同学吧,那迟到情节就更严重了。不必向我解释了,你该知道我是很严厉的。”
  王耀一天的课上下来当然劳累,此时在教室门口被堵着有人指指点点更让他心烦意乱,翻个白眼编了个自毁形象的谎话只求赶紧脱身。
“……那好吧,老师。请原谅我……”万尼亚同学侧过身来让出路。这太轻易就遂了王耀的意,于是擦身而过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一看不要紧,这漂亮头发的主人也有一双紫水晶的眼睛,现在它们微阖着,像有水汽朦胧酝酿。不得了,要让人看见他老王把一学生给欺负哭了那还行,王耀赶忙顺顺他的背:“哎,干嘛哭,下次别犯就行了。”
  万尼亚同学点点头,也走出去了。
  大学嘛,老师与学生没有什么隔阂了。
  这孩子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走到王耀前面去了。他还是放心不下,紧赶慢赶和他并肩,问道:“到底怎么了?不就迟到嘛,不至于哭。”
“……不就迟到嘛,老师不至于告诉家长。”
“呃……最近学校抓得特别紧,你是个外国人,是不是不习惯啊。其实要我别说……也不是不行,毕竟大家都成熟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
“我没有哭,老师!”
  两人已经下了一段楼梯。
“嗨!我不叫你万尼亚,我叫你什么?”
“……那就叫万尼亚吧,老师。这是我的昵称。”
“万尼亚,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吗?”
“老师干嘛非得知道呢?”伊万闷闷地说,耳尖蒸腾起红晕来。
“老师干嘛非得不告诉家长呢?”王耀颇狡猾。
“……”伊万在门口站住了。“老师,我迟到是因为我在打工,我打工是因为我家经济条件不好。其他的,老师就不要问了。谢谢老师。”
说完,伊万推门就要出去。
“……哎!外面在下雪诶,你没带伞吗?”
“宿舍很近。再见,老师。”
“今天我值日,我送送你。来!……”
  伞在高个儿的头顶“碰”地撑开了。伊万看着老师的眼睛知道它是红色的。
“万尼亚,你中文说得挺好。”
  风夹着雪,雪夹着风。近处一对恋人,竟不撑伞,女的比男的高一些,但男的衣服在女的身上。王耀和伊万挤在伞下,缓步前行。伊万瞟到了道路两旁的雪,有灰有白,夹杂着一些包装纸。
“我喜欢你们的国家,老师。希望您对我的国家也有个好印象。”
“老是‘老师’‘老师’的,多别扭。我叫王耀,人家都叫我老王,你要不高兴,叫我名字吧。”王耀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领子。一辆汽车莽撞地开过来,溅起一片泥水。王耀赶紧往里靠靠,两人挨得近了些。伊万拿过伞,与王耀换了个位置。
“‘耀’是哪个字?”伊万深埋在围巾里的脸抬起来,眼睛里的湿意好像被冷风吹干了,嘴角隐约有快乐的弧度。
“发光发热,为人民服务。”王耀得空,搓了搓手,呵了口气。“这名儿少见吗?”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耀?”
“你是第一个这样叫我的人。”
  伊万和王耀换了换视线,轻声笑起来。
  墨蓝色的天幕被白雪划开,灯火又被形形色色的伞划开。
“耀,其实我一点都不怕雪。我在西/伯/利/亚呆过,也在莫/斯/科呆过。和你开个玩笑,其实我家没有伞!”
“你穿的,也是够多的。这么长的大衣,在这地儿可不常见。你虽然不怕雪,但肯定怕冷!”
“我姐姐也怕冷……”
“那你们是不是穿得一样多啊?哈哈……”
  王耀笑得正开心,却看见伊万深刻的眉宇间划过一丝忧郁。王耀想打听这位姐姐,又想起伊万说“不要问”,怕是伤心事,于是闭嘴巴。气氛沉寂下来。
  王耀自认自己交际能力强,一时半会儿倒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此刻两人一抬眼皮子便可瞅见宿舍的青屋顶,王耀终于开口。
“你跟你的室友相处得好么?”
“我没有室友。”
  这下王耀可愣住了。谁说天无绝人之路?应该是因为现在老天忙着下雪。“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刚转过来成了单数,是多余的。”
  这话王耀怎么听都有点苦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儿,没出息,没抱负,整天无病呻吟,自哀自怜。不知这个年轻的外国学生是不是也这般颓废,不过看他还知打工挣钱,可能性该小一些罢。
“我可以进去吗?”
  伊万示意王耀接过伞,王耀照办。伊万掏出钥匙开门,轻轻推了一下,铁门却发出怪叫,好像它也被冻着了。
  伊万有些古怪地瞅了瞅王耀。
“当然可以……唉,我保证这是你见过的最糟糕的宿舍。”
  王耀咧嘴,放下胳膊收伞。“嘿嘿,也不会比我大学的时候更糟了。”
“耀大学的时候也一个人住吗?”
“谁说两个人的宿舍就不脏不乱啦,我那哥们儿跟我一起差点养出虫来。你是不知道,我们还比谁的裤衩穿的长……呃。”
  扑面而来的气味让王耀呛了几声皱皱鼻头,随即他看到的光景让他错愕不已。满地的酒瓶,满地的烟头,满地的纸团。他环顾一周,才找到床在哪儿——床单上有焦黄色的圆斑痕迹,辨别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窗用几块抹布挡着,窗台上摆着几瓶没开的酒,几个打火机,一个盛着牙刷的杯子。
“哇……万尼亚,你这儿没有虫子吧。”
“对不起,耀……我该收拾的。”
“不是因为我来才收拾,你平常就应该收拾。你们喜欢喝酒我就不说了,到中/国来不是让你抽软中华的!真的是……值日老师都不管你?”
“嗯……不管。”
  此时伊万已经走进去把大衣脱下来丢在床上了。王耀望着他诡谲的步法,暗自称奇。
“进来吧,外面冷。”
“这个样子,你还请我进去!?”
“……对不起,耀,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太累了,我要睡觉。”伊万已经躺下了,没有要送王耀的意思。也对,王耀刚刚把他送回来。
“听着万尼亚,今天应该是你转来第一次碰上我值日。我大概十点钟来检查,我要是来再看见这个样子我就把你学分扣光!”
“请便,我对学分不怎么在意。”
  王耀有点生气了,又对自己的话有点后悔。他竟然以为这位万尼亚是个好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他说的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重逼出来的,王耀不知道。
“对不起,言重了。你是外国友人,我得对你负责。现在起来,我带你到外面住酒店。你不会几个星期没洗澡吧?”
“不用管我,更不用为我花钱。耀,谢谢你,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你还有工作,谢谢你。”
  伊万长及脚踝的黑大衣下竟然只有一件衬衫,看起来像是俄/罗/斯的传统服饰。他的语气重了,王耀有点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你说你是学生,那就应该打扫宿舍!你这个样子还要去打工,你当你是难民吗?你的家长也不管你?”
“我再次郑重地感谢你,耀,真的不用再理会我了。”
  王耀僵住了。伊万的双手握住他的两肩,高大的躯体伏下来,在王耀的两侧脸颊上各吻了一下。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酒气喷吐在王耀的耳边,伊万的薄唇如门外的风雪一样柔软冰冷。
“我管定你了……既然你这么感谢我。我想帮你,不要拒绝我了!”
伊万神色复杂地看着热心的东方人,王耀竟从他眼中读出了恍惚的痛苦。可能也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关心他,给他温暖,后来他失去了……应该是他的姐姐。
“你其实很渴望也很喜欢别人关心你,对吗?”
“万尼亚,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
“布拉金斯基同学,如果你拒绝,我可以向校长揭发并申请开除你!你看看你自己,真的在意这个学生的身份吗,真的在意姐姐吗?”
“……”
“一味等着别人来关心你,就像生活在地下的老鼠等着阳光照射它一样!为什么不钻出来呢,为什么不改变自己呢!”
“……你认为你是能改变我的人?”
“就快是了,如果我再坚持一下。你看,我说的对吗?”
“……”
  长长的一段沉默。王耀说出大话,自己都觉得悬,他又不是心理老师。他只是在伊万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于是不可遏制地想帮他,这可是百分百为他好。
“好吧,耀。如果你执意要为我花钱。”
“请一个钟点工,开一间房不用多少钱,也不用还我。走吧!”王耀吁了口气,笑着说,蹲下去系紧鞋带,直起身来的时候掏出手机。伊万重新套上那件长得过分的大衣。



FIN

阿云是个不错的写手,露中吧里的《阿鲁》是阿云写的。
贴吧ID:杂云

lofterID:向日葵和水管

再次祝阿云生日快乐

评论
热度 ( 31 )

© 百事阿尔法 | Powered by LOFTER